不到八点，万永贵就坐着他那辆波罗乃兹来到沙河屯信用社，他熟悉这里的所有员工，打过招呼后，万永贵直接走进朱建怀办公室，他一点也不见外，一屁股坐在朱建怀对面的沙发上。“哟，万厂长够早的，喝水自己倒。”朱建怀正在忙着处理事务，随便和万永贵打个招呼，头也没抬，继续忙乎自己的事情。
“朱主任，我们那个事还有希望吗？”万永贵没有喝水，直奔主题。
“哪个事？”朱建怀忙着手中的活计，随口问道。
“哎哟，我的朱大主任，你真没把我们的事放在心上呀？”万永贵说话时带着非常焦急的口气。
“你是说你们贷款的事吧？我记着呢，没忘。”
“你光记着有啥用？你得上县行帮我们催催。”一方面万永贵确实着急，另外，他和朱建怀已经非常熟悉，两人的关系处的相当好，要不，他哪敢以这种口气和朱建怀说话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没去县行催问？我昨天刚从县行回来。难道我的工作和行程还得向你汇报？”朱建怀没有生气，但他想让万永贵知道，朋友关系再好，说话也要有分寸。
“岂敢岂敢，你是我们的财神爷，我们应该向你汇报工作才是。你去催问了，呃，县行怎么说的？”万永贵将刚才自己说话的冒失和朱建怀的不悦抛到一边，急切地想知道朱建怀去县行有何收获。
“本想抽时间找你聊这件事，你这不主动来了嘛。我和县行的主管副行长就你们的事进行了深入交谈，县行原则同意你们的贷款请求，但你们是集体企业，申请的贷款额度又比较大，以前没有先例，属于特殊情况，县行当然需要谨慎处理。”朱建怀和万永贵这种朋友关系，已经到了无话不说的程度，语言上的不愉快，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真心交流。
“那是那是，我们理解县行的工作程序，可我们也实在着急呀。产品的季节性很强，如果扩产错过了时机，就得等到下一年，对我们的损失就大了。”万永贵还是一副焦急的样子。
“你着急没用，我着急也没用，县行的工作得按程序一步步走。”朱建怀继续手头的工作。
“咱们能不能想想办法，让他们加快一点进度？”
“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加快进度？还能去他们办公室挨个催促？那你这事儿就别想办了。”
“哪能催促人家，再说咱们也没有这个权力呀。”万永贵压低嗓音，他问朱建怀，是否可以考虑用一些非常规手段？
朱建怀一听，马上停下手里的工作，打起精神，“什么非常规手段？”
万永贵在企业多年，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见多了，许多事还曾亲力所为，他告诉朱建怀：“在你这个行业和这个岗位也许体会不到，我们的体会就太深了，去任何一个权力部门办一件看起来非常简单的事，都要给对方敬个烟，陪个笑脸。”朱建怀点了点头，万永贵继续说：“我们现在要办的是一件什么事？我们这是要贷五百万啦！这么大一笔贷款，还不完全符合政策规定，你说我们就这么天天在家等着，人家能主动给我们办吗？”
“那你有什么好办法？”朱建怀往前探了探身子。
“我觉得咱们应该采取主动，专程去县行单独拜访有关领导。”
“呃呃，”朱建怀未置可否，只是从嘴里含混地发出两个简单的音节，对万永贵的建议提不起兴趣。
“这事儿还得你出面。你不出面引见，我们连庙门都找不着，上哪儿拜真神？我们的事归县行哪个部门管？哪个或哪几个领导说了算？每个领导的性格喜好是什么？这些问题我们一无所知，只有你清楚。再说，最后的贷款手续，还得从你这里往上报。”
“原来你是这个意思，具体怎么办？准备哪天去？你确定下来后告诉我，去以前我得和县行的有关领导事先联系。”朱建怀刚才对老万的提议不感兴趣，他以为万永贵要把他撇在一边，独自去县行公关，听了老万的解释，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。
万永贵向朱建怀说了自己的初步想法，朱建怀不住地点头，还不时插话补充。说完后，朱建怀说自己近几天就和领导们联系。
堂堂县行第一副行长，许增天不会拿一家素未平生的乡镇企业的贷款当回事儿，是在和朱建怀第二次见面后，他心里才算有了沙河屯镇曙光铸造厂贷款这件事的初步印象。他非常清楚，这笔贷款的主要决定权在他自己和县行行长手里，其他副行长和信贷科长只不过是例行公事。其实，作为分管全行业务和信用社事务的副行长，这件事只要许增天同意，在县行一把手那里就基本不会有问题。朱建怀也大致知道这层利害关系。
虽然大权在握，但许增天对这件事慎之又慎，这么大一笔贷款放出去，贷款单位又是乡镇企业，如果搞砸了，最终成为一笔呆账死账，他就是第一责任人，其后果他当然知道。尽管朱建怀和他提了两次，他还是不急于把事情往前推，他想再等等，看看政策会有什么变化。
许增天不着急，等着用钱的曙光铸造厂却一天也不想等。
瑞雪初晴，阳光明媚的上午，许增天到办公室刚坐下，桌上的电话响了。“喂，许行长，我是朱建怀。”
“建怀呀，你有什么事？”
“许行长，你最近不出差吧？”
“十天半个月不会出差，有事吗？”
“如果最近不出差，我的朋友想去拜访你。”
“哦，你的朋友，他们找我有啥事？”
“主要是想认识你，不知道你是否欢迎他们前去拜访？”
“既然是你的朋友，那就来吧。”不要说朱建怀的朋友，就是朱建怀本人，与许增天真正深交的时间也不是很长，可许增天认为来访者无事不登三宝殿，他想看看朱建怀的朋友究竟为何而来。另外，他认为朱建怀这个人是他比较欣赏的那种人，和自己还有一定的深交，就勉强答应了朱建怀的请求。
“许行长，那你定个时间吧，你方便的时间。”
“时间我就不定了，这段时间都行。他们哪天来，提前一天告诉我。”
“好，定下时间提前告诉你。”
放下电话，许增天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。朱建怀的朋友前来拜访自己，就单纯为了与自己结识吗？他们应该有目的。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，现在想这些干啥，等和他们见面了，不就啥都清楚了吗？
朱建怀只管定下时间带万永贵去找县行的有关领导，至于该做什么准备，全由万永贵操办。
日子定在朱建怀与许增天联系后的第三天上午。
在去县城的车上，朱建怀看见万永贵带去的礼物—--两瓶五粮液，外加一根中上等大小的野山参。“就这些？”朱建怀问。
“还有点现金。”万永贵没有说具体数，朱建怀也不问。
到了县农行院内，司机把车停在靠边的位置，在车里等候，朱建怀和老万一前一后往许增天位于三楼的办公室走去。
敲门进屋，许增天也站起身来，朱建怀先做介绍：“许行长，这就是我说的那位朋友，万永贵。老万，这是我们县行的许行长。”
“许行长，幸会幸会。”还没等朱建怀说完，老万上前几步，主动伸出双手与许增天握手，他搞企业多年，各种场合见识不少，别看他念书不多，社交礼仪却不欠缺。
“你好，你也是沙河屯镇的？”朱建怀还没来得及详细介绍万永贵的情况，所以许增天现在对万永贵的了解仅知道朱建怀这位朋友的姓名，“你请坐，建怀也坐下。”许增天用手指着茶几两边的单人沙发。朱建怀和万永贵坐下后，许增天要给他们沏茶，朱建怀抢过水壶和茶具，他请许增天坐下。
待三人都坐下后，朱建怀继续向许增天介绍万永贵：“许行长，老万就是沙河屯镇曙光铸造厂的负责人。万厂长为人忠厚，办事踏实，具有实干精神，这些年把厂子经营得很不错。”
“哦--，你就是曙光铸造厂的负责人？”听完朱建怀介绍，许增天将目光移向万永贵，把个“哦”字拖得很长，同时，他也清楚了朱建怀带他这个朋友前来拜访的目的。
“就算是负责人吧，朱主任刚才过奖了。”万永贵很少和许增天这种级别的领导接触，开始时还有点拘束。
只是作为聊天的话题，许增天询问了一些曙光铸造厂的生产经营情况，万永贵一一作答，朱建怀有时插话补充，但谁也没有提及贷款的事，许增天又问了朱建怀一些基层信用社的工作情况，两个来小时就过去了。
万永贵一看表，十一点二十，“该吃午饭了，许行长，中午我们请你吃顿便饭吧。”
“第一次见面就让你破费，那怎么行。”许增天从内心确实不愿意，他中午想多休息一会儿。
“谈不上破费，就一顿饭。请许行长给个面子吧。”万永贵执意要请，心想自己这是干什么来了？如果吃顿饭都不肯赏脸，往下的事还怎么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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